《爱在三部曲》里的诗、歌，及其他
几天之内一口气把《爱在三部曲》（Before Sunrise / Before Sunset / Before Midnight）看了几遍，意犹未尽，感叹唏嘘啊！这么好的电影现在才看到，真是太遗憾了。若早几年看到，可能我的生活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就像电影里杰西感叹当年错过了塞琳一样。关于电影和爱情，“豆瓣”和“知乎”上都已经有一些很好的解读和评论，我就不在这儿献丑了。我想说的是，对于有诗歌的电影我特别着迷，就像当年看《星际穿越》时，一句“不要温和地走进这个良夜”就彻底将我“击溃”了。这三部曲的第一部（Sunrise）浪漫、美好得如同童话，就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电影里也反复强调了“梦”，一开始塞琳就说感觉自己是在一个老太太的梦里；两个人漫步维也纳街头，感觉到了浪漫得不真实，说“你在我的梦里，我在你的梦里”；而梦境的高潮无疑就是从流浪汉诗人用奶昔（milk shake）创作的这首诗开始（——维也纳真不愧是浪漫之都啊，音乐、诗歌遍地流淌，随便碰到两个路人都是会演戏剧的，碰到一个流浪汉也会作诗，而且还作得这么好！）：
DELUSION ANGEL
《幻想天使》
by David Jewell
Daydream delusion,
白日梦般的幻想Limousine eyelash.
卷曲浓密的睫毛Oh, baby, with your pretty face.
哦，亲爱的，你的脸庞如此美丽Drop a tear in my wine glass,
坠一滴清泪入我的酒杯Look at those big eyes,
凝视你纯净的双眸See what you mean to me,
看到了你对我生命的意义Sweet cakes and milk shakes.
就像甜美的蛋糕和奶昔
I am a delusion angel,
我是幻想天使I'm a fantasy parade.
在梦幻中游弋I want you to know what I think,
想让你知道我之所想Don't want you to guess anymore.
不想再让你无望猜测You have no idea where I came from,
你不知晓我来自何方We have no idea where we're going.
我们更不知晓哪里才是归宿
Lodged in life,
只管拥抱生活Like branches in the river,
就像溪流终要汇入江河Flowing downstream, Caught in the current.
迤逦而下，随波逐流I carry you, You'll carry me,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That's how it could be.
生命本该如此
Don't you know me?
你可知我心？Don't you know me by now?
你终将了知我心！
待到日出之时，梦醒时分，当塞琳躺在杰西的腿上，静听城市钟声响起，杰西又吟诵了奥登的一首关于时间的诗：
AS I WALKED OUT ONE EVENING
《当我走进夜晚》
by W.H. Auden
And the years shall run like rabbits ...
时光像兔子一样悄悄地溜走...
All the clocks in the city,
城里所有的钟Began to whir, and chime.
开始呼呼作响Oh, let not time deceive you,
莫让时间欺骗你You can not conquer time.
你无法征服时间
In headaches and in warry,
在头痛和焦虑的时刻Vaguely life leaks away.
生命在浑浑噩噩中泄尽And time will have its fancy,
时间会有自己的幻像Tomorrow, or toady.
明日，或者今朝
这首诗寓意生命在时光的假像中流逝，反过来说就是要活在当下，要珍惜生命中的每个 moment。实际上这一主题一直贯穿整个三部曲。在第一部（Sunrise）中，一开始两人担忧第二天早上的分手，后来索性放开了、不再考虑将来，反而拥有了一个超级浪漫的夜晚。在第二部（Sunset）中，两个人在巴黎的游船上，杰西说：“真后悔当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叶芝曾说：“那时我年少愚笨，如今泪湿衣衫”。是的，年少轻狂，总以为明天会更好，所以把很多美好的东西轻易就放过了，但之后的九年，杰西和塞琳都没有找到更好的。在第三部（Midnight）中，在酒店房间中，两个人都脱衣上床准备激情燃烧了，突然由于儿子的电话而引发了激烈的争吵，杰西说：“你打算就这么（争吵着）度过一晚？” 生命就是由许多或长或短的 moment 组成，与其浑浑噩噩地浪费，不如让它们变得更有意义一些。正像最后杰西说的，“今晚将是一个里程碑之夜”，这样的生命是不是更有光彩一些呢？在第二部（Sunset）中，虽然没有直接引用诗，但杰西把那个浪漫之夜写成了畅销小说，塞琳也为那晚吟唱了一首 Waltz，正是由于这首歌，使杰西确信不仅仅是自己深爱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同样深爱着他，这为他们感情最后的爆发做了最好的铺垫。这首歌也可以认为是一首诗：
A WALTZ FOR A NIGHT
by Julie Delpy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Out of nowhere, out of my thoughts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About this one night stand
You were, for me, that night
Everything I always dreamt of in life
But now you're gone
You are far gone
All the way to your island of rain
It was for you just a one night thing
But you were much more to me, just so you know
I don't care what they say
I know what you meant for me that day
I just want another try
I just want another night
Even if it doesn't seem quite right
You meant for me much more than anyone I've met before
One single night with you, little Jesse, is worth a thousand with anybody
I have no bitterness, my sweet
I'll never forget this one night thing
Even tomorrow in other arms, my heart will stay yours until I die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Out of nowhere, out of my blues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About this lovely one night stand
第三部（Midnight）展现的是他们中年琐碎生活的片段和剪影，试图表现所谓的爱情能否经历岁月和琐碎现实的考验。这部影片移景希腊，肯定不仅仅是因为爱琴海的风光，更是因为希腊是哲学和悲剧的发源地，是个适合探讨人生终极问题的理想所在。片中有一段餐桌上的讨论会非常有趣，讨论的对象都是希腊人，包括：一个老头、一个老太、一对中年夫妇、一对年轻情侣，角色安排非常到位，老中青三代，不仅代表了不同时代，也代表了人生的不同阶段。他们谈论男人、女人、性、各个时代爱情、人类的自我意识以及快乐的根源，甚至人类的未来。但最感人的还是最后老妇人的一席话：“我感到躺在男人身边才是完整的...... 他死去很久了，我渐渐忘记了细节，就好像我又重新失去了他...... 他出现，然后又消失，仿佛他仅仅是经过......” 是的，对于心爱的人儿，每个都是幸福的“经过”，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我们又怎么能不学会珍惜？这三部曲，第一部（Sunrise）是一个浪漫的梦，第二部（Sunset）是梦向现实的转化，第三部（Midnight）几乎是写实了。如果我年轻20岁，我肯定最喜欢第一部，而现在我最喜欢第三部，不仅仅是因为它更真实，也不是什么爱情要经过岁月的洗礼和琐碎生活的考验之类的陈词滥调，而是因为它的确很有深度。我记得一个片段，杰西跟几个希腊男人谈起他新作品的想法，设想的几个人物非常有趣，照杰西的说法是 perception（感知）方面出现问题的人：一个是看什么都似曾相识的人，一个是无论做了什么都会很快遗忘的人，一个是会记得所有细节的人，一个是一看到一个事物就想到事物坏灭的人。这第四种人是最可怜的人，看到一朵花就想到花的凋落，看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马上就想到他衰老死亡，看到大海就想到海枯石烂，看到日月星辰就联想到宇宙毁灭。实际上，这是在隐喻只重结果不重过程的人，任何有形相的事物终会坏灭，这种人一定是最 depressive、unhappy 的人（仔细想想，我不就是这种人嘛？难怪我会得抑郁症）。生命如果没了过程只有结果，还有什么意义呢？
重过程不重结果，与前面的活在当下的观点，实际上是同一理念的一体两面。这个观点也贯穿三部曲，在第二部（Sunset）中的咖啡馆里，两人讨论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话题。在第一部（Sunrise）中，塞琳说她老想到自己以后的死亡，一想到死亡就焦虑抓狂（我确信，我在10岁之前就开始在为此类事情焦虑：人为什么会死？我死后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我如果没被生下来会是怎样？我的灵魂又会进入哪个躯壳？...... Something like that. 这些问题真叫人抓狂，不是吗？）。
这个系列的电影最为人称道的就是情节完全靠台词支撑，它们来自生活却又高于生活，高度凝练，意蕴深沉，句句隐喻，处处机锋，无论男女、老少、幸福或不幸的人，你总会被其中某些句子击中。我在观影过程在不得不经常暂停、重放，因为我太喜欢这些台词了，不想错过任何一句。
而电影的最精妙之处还不仅仅是台词，情节设计得也很巧妙，三部之间互相投射，关联度很高。比如第一部（Sunrise）一开始火车上争吵的那对中年夫妻，后来杰西说：“两个人腻在一起久了会互相厌烦。”结果在第三部（Midnight）里，他们果然也上演了同样的戏码，这不就是生活的宿命吗？又有谁能够逃脱？
生活的关键不是有没有问题，而是如何解决问题。而爱是什么？爱不就体现在不断尝试、努力解决这些问题的行动中吗？所以在影片的最后，两人吵翻、塞琳出走（都到了相互翻老账的地步，实在太伤感情了，现实中若这样的情况出现，轻则夫妻打冷战，重则分居、离婚了），杰西仍然会做不懈的尝试，他说：“我给予了你我全部的生活...... 这就是爱，它不完美，但却真实。如果你看不到，那你就是瞎了。”——这就是爱的力量。我的思绪一下子又飞回到第一部（Sunrise）教堂里的场景，塞琳曾说：“如果有神，那一定是存在于人与人之间，存在于人与人的相互沟通之中......” 那么，所谓的神就是人的爱的能力，而爱就是人的神性的一面。我真是大爱这部电影，故事和哲理讲得如此顺溜、圆融，真切、自然而不做作。
好了，扯得有点远了。关于爱情的三部曲，除了诗，当然更少不了歌。事实上，电影里的歌曲都很好听，尤其在前两部里，引用的歌曲都恰到好处。下面简单列了一下，好在这些歌曲网易云里都有，这儿有个歌单，有兴趣的可以点进来听听：
第一部（Before Sunrise）
1. Come Here（by Kath Bloom）
（太经典的场景，在狭小的听音室，两个人窘迫的神情，还有飘忽、羞涩眼神，真的太难忘了！）2. Living Life（by Kathy McCarty）
（片尾曲。—— This is life. And everything's all right.）
3. Trapeze（by Lou Christie）
（片尾曲。）
第二部（Before Sunset）
4. An Ocean Apart（by Julie Delpy）
5. A Walz For A Night（by Julie Delpy）
6. Je T'aime Tant（我是如此爱你）（by Julie Delpy）
（一首片头曲，一首片中曲，一首片尾曲。都是由女主角演员 Julie 自编自唱的，真是太有才了！）7. Just in Time（by Nina Simone）
（--Click，click, click ... Oh, yeah, baby, you're gonna miss that plane. --I know. 又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场景，塞琳随着音乐慢慢舞动，杰西眼含热泪深情地望着......）
第三部（Before Midnight）
8. Gia Ena Tango（by Haris Alexiou）
9. Stou Mema Ta Traina（by ）
10. O Antonis O Kekes（by ）
（第三部一改曲风，全用了希腊语歌曲。第一首就是我这篇文章的题头曲。影片结束，音乐响起，略带沧桑的歌声令人感慨万千。激情褪去，现实骨感，只有真爱才能带领我们穿越荆棘和荒原，正印证那句古诗：“繁华落尽见真淳”。可惜啊，我没能穿过那片带荆棘的荒原，如果早几年看到，也许我还能从杰西身上学到一点作男人的智慧吧。）11. Before Midnight（B.G.M. by Graham Reynolds）
12. Still There, Still There（B.G.M. by Graham Reynolds）
（又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场景，两人坐在希腊海边看日落，塞琳说：Still there ... Still there ... Still there ... Gone. 可以明显看到两人的一种失落之情。就像影片中的众多隐喻一样，日落就隐喻了激情褪去。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明天早上，太阳依然会升起！）
最后，还想讨论一个话题，这个系列电影会不会还有续集？我觉得会的，我也非常期待。为什么？其实第三部已经给出暗示——完整性。没有男人的女人、没有女人的男人都是不完整的，同样，没有中老年的爱情也是不完整的。每一个年龄段、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些特定的问题和困难，爱应该具有克服一切困难的特质，而这种能力绝不仅仅只属于青年人，所以，从表现主题的完整性方面也必须要往后延伸，如果编导更有点野心的话，就应该延伸到人的整个一生。在第一部（Sunrise）中，塞琳曾说：“我越了解、越熟悉一个人，我会越爱这个人”，而在第三部（Midnight）中她显然还没进入这种状态，这势必需要以后的故事来呼应。另外，第三部的结尾也是开放性的，很多问题并没有解决，显然编导还是留了后手的。但中老年以后故事更现实、更琐碎、更庸常，要编的好看且有深度且保持前三部的水准会很难，而且也不一定会讨得年轻观众的欢心，但这毕竟是一部小众电影，而不是纯粹的商业片，所以，万事皆有可能。那就让我们再等5年，拭目以待吧！
评论(1)